翡冷翠,英国人叫它Florence,意大利人叫它Firenze, 徐志摩给它取名翡冷翠,将近一百年以后的现在,我们管这块圣地叫佛罗伦萨。这里有四五十间博物馆和美术馆。然而我们将三分之二的时间花在了走街串巷,吃当地人的食物看当地人的生活上了。
甫到翡冷翠,错过了晚餐时间,我们便在旅馆附近寻找吃的。老城街道十分幽静。我们走了两三条街,吃惊又好笑的发现周围的3家披萨店竟有两家都是印度人在经营。难道披萨和馕有那么相像么?看来走遍世界的不光有开中餐馆的中国人,也有开印度餐馆的印度人和开披萨店的印度人啊。最终我们随便吃了点,塞饱了肚子。
第二天,在蛛丝般的细雨中我们出发去看全意大利最受欢迎的男人-大理石雕刻的大卫。街道比昨晚热闹了许多。经过一条窄巷,一个男人在开着的窗后,对着一口锅正缓慢搅动着什么,我探头一看,啊,这不就正是佛罗伦萨的有名小吃Trripa吗?狂喜之下,我笑嘻嘻的站在窗前决定给自己来一份。Trripa是牛肚包。将牛胃加入番茄、洋葱、芹菜后在辣汤汁中熬煮,然后将切好的牛肚夹在切开的圆面包中间吃。味道相当好。
佛罗伦萨的街头到处充满惊喜。从美术馆出来,太阳探出头来照亮长街。墙壁上有什么在反射光辉。原来是雕刻成龙的路灯,细长的龙颈被铁链系在墙上,蜷曲的尾巴紧紧卷住灯杆,龙爪用力的蹬着支撑,龙嘴大张似在愤怒的嘶喊,张开的青铜色双翼竟然已经有些破损。龙在西方神话里一直是凶残、狡诈、富有智慧的生物。不知道它们已被这些铁链锁了几个百年。
顺着阿诺河漫步,我们渐渐走上一处高地。彼时正是周末,许多人出来散步。小孩子们追逐嬉戏,情侣们亲热的说笑。路旁的裁缝店门面小巧可爱,店里堆着许多布料,窗子的一半挂了白色蕾丝的窗帘。老人们衣着整齐,黑色灰色的大衣,男士们往往头上一顶贝雷帽或是呢帽,女士们光着腿穿着单鞋。不知为何,自从到了意大利,我就总觉得掉进了时光隧道,周围的种种氛围令我觉得这里比法国慢了二十年,总令我觉得这里还是八十年代。这里仿佛有一种魔力,仿佛可以暂缓时光的速度,仿佛一切都还保留着从前的味道,好像只要你去寻找,总还能找到些过去的羽片。
老桥Ponte Vecchio是一座廊桥,桥上两旁全是黄金铺子,每栋房子都很小巧,相互间紧紧挨着,看那样子楼下是商铺楼上两层是住家。桥当中走人的地方还挺宽敞,抬头可以看到天空,路面由条石铺就,微微拱起。有的房子非常古老,用石头垒的,有一个小小的木头拱门。走在这桥上,突然之间读过的那许多欧洲小说都复活了。《香水》里的学徒最初学习技艺的地方不就是在一家桥上的香水铺子里么?彼时我还在想像那样一座桥,此刻这幅景象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坐在金铺里守店的人很多都有黑色的头发和深色的皮肤,更有些人令我觉得他们是阿拉伯人。不由得遐想在但丁的时代,经营金铺的都是什么人呢?毕竟但丁也曾在这座桥上漫步过呢。
天光快要落尽的时候,我们拍下来老桥的样子,那时灯刚刚亮起来,那里是阿诺河最窄的地方,两旁的房子默默对视。
而夕阳的尽头是天主圣三桥Ponte Santa Trinità。五个巨大的椭圆横跨两岸。桥头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冰淇淋店,有豆乳口味的。店里坐满了小孩儿和十三四岁的少年。至于像我们这样的成人,通常都拿了甜筒或纸盒,漫步到桥上看风景吃冰淇淋。佛罗伦萨人好像不怎么被游客影响。每年都有上百万的人跑来佛罗伦萨,然而当地人看起来非常淡定,他们如常在游客中间散步、购物、谈天、聚会。我们附近有好几对情侣,倚着桥栏谈笑,或是干脆就坐在桥栏上。深冬的风非常清冷,很快就把热恋的人儿都吹跑了。
河水很快带走了天光。老桥的灯全亮了。河水滔滔,辉映着灯光,就好像这千百年来的时光从来也没有减少过半分它的光荣。它是罗马人的、是教皇的、是美第奇家族的、是拿破仑三世的、是但丁的、是达芬奇的、是米开朗琪罗的、是伽里略的、也是居住在这里每一个人的佛罗伦萨。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巷我们向城市的深处漫游。老城里有许多高大石头房子,有时所谓小巷就是两栋房子之间的空隙。墙上时有小孩的涂鸦。有时这样的小巷会带我们去别人家的后院,有时它会奇迹般的通向一个小广场。有台阶有拱门,到处都是露台,花窗,拱门上石雕的装饰。
在某个蔬菜水果店的旁边,有一座古老的石头饮水池。但是除了鸽子和猫,估计没什么人会痛饮这位老爷爷的口水吧。
天色已晚,我们钻进一家热气腾腾的小餐馆,里面全是意大利人,眼看已经坐满了。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小伙子回到柜台和矮胖的老人商谈了几句,给我们腾出了一张靠墙的小桌子,唯一的问题是隔壁的桌子紧紧的挨着我们,不过能有个桌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周围全是意大利人,我们后面坐了4个年轻人,戴着贝雷帽,穿着夹克,一会儿他们点的披萨上桌了。其中一个人郑重其事的从夹克里掏出了一大玻璃瓶的辣椒酱,慷慨而小心的洒满披萨。我们的米兰朋友说要想知道一家餐馆的披萨是否地道,点玛格丽塔准没错。玛格丽塔看起来简单,然而最考验餐馆的功力。这四位年轻人不约而同点了玛格丽塔,令我对大厨充满了信心。
菜单全是意大利语。正当我们埋头苦苦思索什么是什么的时候,来了一对夫妇。先生光头,一身文雅的灰色,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戒指,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太太扎着马尾,个子很高,两人看起来年近四十,时髦又利落。他们紧挨着我们坐下来,很快就把菜点好了。
我和男友最后决定他点披萨我点某样我们无法确定但很想一试的菜。正当我们在小声讨论到底菜单上的意大利语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有人戳了戳我的胳膊肘,我一回头,那位扎着马尾的时髦太太托着一个盘子往我面前送了送,唱歌般讲了一串话。我们一下子就笑开了,非常不好意思的接受了她的好意,尝了尝她点的食物,虽然至今也不知道那道菜到底叫什么。很快我们的菜也来了。吃到一半,我的胳膊肘又被戳了戳,这次是一道蔬菜,非常美味。
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熟悉的暗号又来了,但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做先生的就爆发了。他慷慨激昂的摊开手,挥出一个长篇大论,我认为他在说“你还让不让人家两个年青人吃饭了,你打搅一次也就算了,还两次,还三次,这个那个的,有完没完,你看看你!”。他愤慨的语气和激烈的表情让我以为太太要受委屈了,正在紧张的思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可以让人家吵架呢。太太开口了,太太一开口我们就全都放松了。太太挥舞着手臂,语调高低起伏,滔滔不绝,辅以指挥家般的手势,一路讲到丈夫先是以手扶额,继而双手捂住面孔,最后两手摊开,怒视太太而不语。最终以先生沉默结账而告终。临行前,做太太的将几乎没动过的食物放在我们桌上,胜利的高昂着头,挽着先生的手臂离开了。我想我彻底了解了我那些法国朋友讲到意大利女人时那吞吞吐吐的表情。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相当喜爱这位太太,做先生的也很有绅士风度,深深懂得沉默的必要性和合理性。
夜深的时候我们又来到圣母百花大教堂,意外的被教堂旁的市场所吸引。人们正在紧张的收摊。身材高挑健美的小伙子跳上高高的棚架快速的收起篷布。又飞快的折叠货架,动作迅速的有如闪电,只在相机里留下模糊的影子。人们飞快的推着篷车大声的呼喝着要求让路或是小心棚架。片刻之间,人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这折叠好的摊位伴随着古老的教堂。
回旅馆的路上,意外的发现一个小教堂竟然还有人进出,门半掩着。里面只有一两个人,非常安静,极其简朴的长凳一条条摆放在那里。我们进去坐了一会,对着墙壁上的光影,沉思默想。
作者:杰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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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照片来自Yann Bigant